先天“本我”
人人都先天具有“本我”人格。因为人类从制造并使用工具,进行生产劳动(即偏体力劳动的造物)发端,经历了漫长的造物文明的初级阶段。其间,只有通过体力劳动创造或产出造物出品,体现出造物价值的人,才能被族群认同或推崇——造物的心理、行为惯性于是录入人类的基因,代代遗传并强化,传承为个人的“本我”。
那时,仅靠耍嘴皮子、掉书袋子、玩脑子,或者亮嗓子、扭身段、裸皮毛、秀体格等,但是生不出、照料不到、教不了孩子体力劳动地造物不管用。毕竟在社会生产力非常低下,生存环境极端恶劣,物资储备基本没有,族群的延续都难以为继的客观条件下,根本养不了闲人,也谈不起感情、喂不出亲情——不事造物的个体只会被族群抛弃,自生自灭,或与禽兽为伍,失去人的“社会性”,倒退回普通动物。
一个典型的例证是,直到近代,生存艰难的历史时期或地方,还延续“弃老”的风俗。尽管老人被现代人公认为更具人生经验,更有知识,更多智慧……印度佛经中记载过“弃老国”;达尔文到非洲考察时遇到过放逐老人的部落;日本电影《楢山节考》讲述了一个老人到六十岁就被遗弃的山村的故事;中国很多地方至今都能发现尚未被时间淹没、专门用于遗弃老人的寄死窑、自死窑、老人洞等……连失去体力劳动能力的老人都被如此对待,别说寄生成性的成年人了。
类似风俗在世界各地陆续终止,其原因被解读成了不同版本的传说。传说的内容大致都是某时、某地的人们面临灭顶之灾,人人惶恐不已,但都束手无策。这时某一上了年纪,将要被遗弃的老人想出一个法子,拯救了所有人,于是该伙人就不再遗弃老人了——脑力劳动及其智识成果被人们普遍认同并推崇,大概都从此类故事发生并流传开始。
另一个显见的事实是,从刚刚具有行动能力的幼儿期开始,宝宝就喜欢抓取某件东西碰撞另外的物件儿,“以物克物,与物交融”地依照自己的心意改造之。这是“本我”萌芽的表现,通常联带一定的破坏性:因为一方面宝宝的行动能力稚拙,手不应心;另一方面,比“本我”更具原始底蕴的“动物性”自利、发泄冲动(或曰游戏冲动),在其中发挥了作用。
“本我”先天具有,却不一定后天养成。因为,“本我”必须以“本心”作为心理内核,支撑其发展并成型,实现升格——“本心”具有两方面内涵,一是人的(造物)价值支柱的价值感,二是这一价值主导的价值观。
前者主要以造物实践的感受和体验沉淀为营养,偏感性。后者主要以造物的认知和经验积累为活水,偏理性。两者都与客观环境及其中具体的人、事、物辩证互动。重要的区别在于,前者必须靠亲力亲为才能沉淀得切实而丰富,后者通过啃书本、言传身教、灌输式学习便能累积得满腹经纶、口若悬河、异想天开。
只是,若无前者打底,后者难免夸夸其谈,纸上谈兵——而且,周围的他人及群体若不待见人的(造物)价值,前者沉淀得再丰富,后者积累得再渊博,“本心”被压抑得舒展不开,个人的意志会自发地寻求在个人价值方面获得他人及群体的认同并推崇。就此形成心理及行为惯性,养成个人价值主导的“初心”,导致“本心”缺失的个人,便形不成后天的“本我”人格,习惯于以“自我”为中心地识人待物、为人处世。
从人的需求角度看,我们都会和长期、反复满足我们需求的对象,结成越来越牢固的“对应关系”。任何对应关系,在特定的时空范围,特定的客观环境及情势下确立,相应需求对象满足我们的需求,若是相对于该对应关系得到强化或削弱,都会引发我们的需求满足与否的获得感或失落感的消长变化,令我们的生理、心理发生适宜或者非适宜的感知,从而驱动我们的心理表现及行为反应。
这在日常生活中,表现为“习惯”。特定的习惯一再重复、固化,比如抽烟、喝酒、烫头,我们就成为它们的俘虏,并在顺从中适宜。如果习惯被打破、延迟、终止,或强化,我们便不适宜,甚至痛苦、煎熬——可以说,人人与习惯同生共死,在习惯的一再强化中走向保守、固执、僵化——只有不断地打破旧习惯、坏习惯,建设新习惯、好习惯,我们才能持续进变。
后天习惯
习惯对象属于需求对象。需求对象分为生理的、心理的需求对象。心理的再分为“下三层六类”的心理需求对应的“依托”和“超脱”对象、“安全”和“扩张”对象、“性爱”和“传承”对象,以及作为“中、上三层六类”心理需求的价值需求、情感需求、美感需求、景仰需求、爱的需求、迭生需求,分别对应的价值对象、情感对象、美感对象、景仰对象、爱的对象、迭生对象。
它们如分子套原子,原子套电子和原子核,原子核套质子、中子,再微观还有强子、夸克、反夸克、胶子等那样,层层相套——也就是说,高层级生理、心理需求的对象,同时是低层级心理需求的需求对象;低层级生理、心理需求的对象,不一定同时是高层级需求的对象——高层的需求及需求对象套低层的,低层的套不了高层的。
比如,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粮食满足第二层级的“封闭”与“开放”需求,同时满足第一层级的“依赖”与“独立”需求。容身之地如果仅能容身,满足第一层级生理和心理需求,便满足不了第二层级的。只有将之提升到满足价值需求的水平,不仅能容身,而且安全无虞,还具有不被他人看贬、排斥的价值,它才能同时满足“下三层六类”的心理需求。
沿需求对象和需求的习惯性对应关系,如剥洋葱似的,由表及里地深入进去,即是我们的行为习惯、心理习惯、思维习惯,以及与它们互动而发出行为指令的意识活动的概念、观念、信念等。
习惯的需求对象可能一再改变,比如抽的烟、喝的酒、烫的头,牌子、发型常换;相应的行为也可能发生变化,比如抽烟、喝酒、烫头的坐姿、动作、表情等。越如立柱搭梁似地往里架构,心理习惯、思维习惯、固执的观念、坚定的信念等,越稳如泰山,极难改观——待到身心如建筑一样地成型,一旦把重重拱卫的核心价值抽掉,便似移走佛塔中供奉的舍利,宫殿中高踞的王座,展厅中镇馆的国宝……整座建筑便顿时失色、无光,形同魂飞魄散了。
诸类习惯结合为相互关联的有机系统,架构起我们身心的言行、羞恶、是非、取舍,生活方式等,类似嵌了芯片、设定了程序、连通了电源的智能化机器,日常运作——其“源动力”来自哪儿?在心、脑、本能、灵、欲,还是外部需求对象的吸引、召唤?——如果发自内、外的感应,那么,内外的连线打结在我们身体的哪儿?扎根在哪儿?如何联结?怎么突破?
着眼于需求满足的对应关系,如果它得到强化:比如我们待在家里,喜欢抽的烟、喝的酒,每天一包、一瓶;每个月出门烫一次头。渐进式地增加烟量、酒量,缩短烫头间隔的时间,需求满足的获得感增强,我们会越来越适宜。遽然改成一天三包烟、三瓶酒,三天烫一次头,我们会受不了。换在外面和朋友聚会,每天两三包烟、两三瓶酒,半月烫一次头,我们则能消受,因为客观环境及情势变换了——反之则反向发生。
也就是说,我们习惯性的需求满足与否,适宜与否,受三个关键因素影响:一是特定需求对象,二是需求满足的频率及周期(时间因素);三是客观环境及情势的变化(空间因素)——它们对应我们的身心需求,受限于身心的自然变化。
为什么抽烟、喝酒、烫头的数量、频率、周期,不能渐进式、无限量地增加、增强、缩短呢?一方面身心的承受力及自然变化有“度”,与需求对象交互的深度、广度受限,到达一定程度便融不进去了。另一方面,我们还追逐其它需求的满足。不同需求及其针对的需求对象,在有限的时空范围内相生相克,抵消了抽烟、喝酒、烫头习惯的无限度强化。
由此,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相对于习以为常的需求对象的“对应关系综合体”。这一方面导致,我们通常被惯性化的对应关系支配;另一方面,如果我们被若干类型的固定不变,或渐进式变化,而且变化不大的对应关系支配而不自知,不能有意识地经常破除它们的惯性,跳出它们循环往复划定的圈圈,尽管可能活得很适宜,但是必然越来越保守、固执、僵化,成为类似于被程序化设定、习惯性操作的人形机器。
日常生活中,与我们的需求建立起对应关系的需求对象,越密切、稳固的,若被他人冒犯、鄙视、毁坏等,越令我们的身心受伤害。我们触犯他人的,则他人的身心受伤害。所以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认清“本心”及“本我”,必先深刻地识透“对应关系”。
自然无感
需求对象满足我们的需求,形成既有的对应关系,必然沉淀相应偏感性的体验,偏理性的经验。它们都经感官及记忆与我们交互,引发我们的感知。但是,相应感受、认知,不同于作为当代心理学两大基本概念的感觉、知觉。
简要定义,体验是重重融汇的既往感受的即时发生,经验是层层聚合的过去认知的即时生成。纯粹的感觉、感受,认知、知觉,只有个人在婴幼儿时期或其后,初次感知特定对象的时候,才会生发——也就是说,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感觉、感受,认知、知觉,实际上都是体验和经验的交合。比如我们正在体察的冷、暖,对某人的察知,不是前一忽儿的,更不是十年、二十年前的。以前的、前一忽儿的冷、暖,某人,交互我们的身心,曾经发生的体验、经验,与即时发生的不一样。
因为,只要感觉、感受了,认知、知觉了,个人就会留下相应的“感性记忆”及“理性记忆”。当再次感知同样、类似的特定对象的时候,既有记忆即被唤醒,发生体验性、经验性的感受及认知、知觉,与初次感知的会略有、通常不被察觉的差异——人人都是相对于需求满足与否的对象,体验并经验需求对象,发生个人意志交互的个体。
插入说明一点,理性记忆指意识元素及其活动相关的记忆,表现为我们的大脑对脑海中反映的印象、意象,和文字、数字、概念、符号、公式、定义,以及分析、归纳、推理、综合、总结的方式、方法等信息化地储存。其中蕴含我们的身心的、客观环境及其中具体事物的运作、运行,两者交互的,规律和秩序的施用及应用——感性记忆则是我们的身心对于体验式、经验型的感受及感性反应的储存。其储存对象主要是我们的身心,交互体内或外部的力和能量的变化及转化的幅度、量度,与身心反应的对应关系。
相应规律和秩序的施用及应用,被我们的大脑理性记忆,形成经验性知识、智识储备,也会作用于我们的感觉、感受及感性反应,加深、加持我们的相关体验——蜜蜂、蜘蛛、雨燕等动物不会用文字总结规律,用数字编排、量化秩序,但是凭此偏经验的体验,加上偏体验的,感受力和能量的变化、转化的经验,能够合规律、依秩序地筑造巢穴,成果精妙无比。
经验偏理性,但并非无感性,它与体验本就是辩证互动的一体,令我们更深切、准确地产生多么和谐啊,多么错综繁奥啊,多么精致啊,多么巧夺天工啊……诸如此类的感慨。本质上看,这些都是我们的身心感应到力和能量的变化、转化,具体包括感应对象的力和能量增长、消退、拥有、失去等,所产生的身心体验,结合理性认识的反应。
感性记忆是体验的“存款”,体验是感性记忆相对于需求对象被唤醒,与之交互时,感受型的即时表现,类似于提款、花销;理性记忆与经验的关系与此同理。每一次即时发生的体验、经验与既有的感性记忆、理性记忆里储存的不会完全相同,趋于越来越精微并宏远的方向进变;偶尔发生螺旋式的暂时倒退——持续下去,则迎来质变的突破式提升。
每一次即时发生的体验、经验,达到完全自动化交互,无力、无能量显现,合规律、依秩序,近乎无感的有限“度”,即臻于特定条件下,主、客观“合一”的极致。比如我们初次被群殴,感到浑身痛。被群殴的次数多了,会明显地感到身上哪儿痛的厉害,哪儿疼的轻些——及至最后,我们可能四两拨千斤地卸力、受力,在身体可适宜承受的范围内,与打击力融为一体,渐至于无痛。
再比如我们初次挨饿,感到腹内空落落的,浑身不自在。挨饿的次数多了,便知道什么是前心贴后背,什么是有气无力、心慌意乱、眼冒金星等;最后可能达到辟谷数年而不饿的程度——无感的需求对象,令我们习惯成自然,如同身心长出的枝、叶、花、果,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可能夭折、变质、成熟或凋落。对应的需求对象或许更换,但习惯本身丢不掉。一旦它被迫中断,会如戒烟、戒酒、戒烫头一样,令我们难受。
除了疼痛、饥饿,还有湿、热、寒、凉,病、累、衰、颓,屈辱、得意、开心、绝望等生理及心理的体验——体验越丰富,阅历越深厚。我们的大脑越思考它们的来龙去脉,如何再得或避免,寻思、探究其间的规律和秩序,相应经验因此得以积累,越来越体味得深,思虑得远些。
由此,感性记忆是需求之对应关系的基础,或曰底蕴。针对特定的、惯性需求对象,不管是经常散步的河边、熟悉的餐馆的餐饮、隔三差五会面的朋友,尤其在我们的心理、行为惯性中占据重要位置的家、工作单位,家人、恋人等……它们长期、反复带给我们,曾经适宜的感受、认知,若是没有如期而来,或者过于频繁地涌来,都会令我们不适,心生失落、撕裂,或被压迫、压抑的痛楚——如果适宜到极致而近乎无感了,我们又仅剩枯燥、乏味、没意思,于是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想尝新鲜、求刺激、逐新欢。
我们习惯性地去河边、餐馆、会见朋友之前,脑海中想到的是河边的草木、栏杆、幽径,餐馆的名字、门面、座位、菜单,朋友的称谓、衣着、音容笑貌等。这些都是理性记忆的唤醒。同时,我们会设定去路、时间、出行方式等,理性施为地提前计划——我们自认为一向理性地做这些事,实际上若不是出于临时更定的目的,驱动我们的念想及行为的,却是再次联结习惯性需求的对应关系的感性驱力——直到我们逛腻了、吃腻了、见腻了,无感了,相应需求对象才会淡化,被新的习惯对象取代。
重复的记忆叠加,是习惯的内因;需求对象周期性的近身吸引、隔空召唤,是习惯的外因。有限“度”的身心无感,是习惯对象被淡化的前兆——我们对于特定人、事、物的习惯,都如此——不过,我们作为碳基生物体的身体体能、官能有限,意能却无限。它们若以造物及其出品加持,都无限——后者对于我们习惯性地拓展个人意志及人生的宽度、广度、深度,无疑更加重要。
心理学家根据记忆的内容,把记忆分为形象记忆、情绪记忆、逻辑记忆、动作(运动)记忆四类。美国当代的表演学家贝拉·伊特金(Bella Itkin)曾经提出肌肉记忆。我们把形象记忆、逻辑记忆归于理性记忆,情绪记忆、动作(运动)记忆、肌肉记忆归于感性记忆。
理性记忆主要是大脑的记忆;感性记忆可以说是身心的记忆,综合肌肉器官、血液、行动等的记忆。深刻、通透,对个体的生存、发展及族群延续影响重大的记忆,不管有意、无意,还是机械、意义识记的,都可能录入基因,形成祖祖辈辈传承的“集体无意识”,及“本我”的,可以被后天激发并迅速养成造物相关的心理及行为惯性的“遗传因子”——洞透这一点,有助于我们认识“本心”和“本我”。
“拉锯”状态
人的需求分为上、中、下三格,两两相对的九个层级。九层级需求的满足与否,分别或混搭、共同地相对于个人及群体的个性化或共性化的需求对象,辩证互动、相互转化着次第提升,或转化不动,虚实难辨地下行、倒退。长期、反复满足特定需求的对象与相应需求结成对应关系,留下深刻记忆,并且在习惯被主动或被动地打破,对应关系交互客观环境及情势的稳定或改变,提前或延时地发生强弱、消长、进退的变化时候,产生驱力,驱动我们的思、言、行、止。
“原性”作为最具原始底蕴的驱力,其“和谐”与“活泼”的基本要求、“动物性”的食物链惯性,“社会性”的攀比心理贯穿其中,会与各个需求层级的驱力强强联合或强弱抵消、弱弱消退,发挥作用。
我们的心理及行为,通常接受意识的指令。但发生的心理及行为,到底是理性、理智、长远、合时宜的,还是感性、冲动、短视、不合时宜的,则很不一定。从需求层级的角度看,如果某人只是一味地追逐吃、喝、拉、撒、睡、性和玩的需求对象,与相对稳定的特定需求对象分别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对应关系,他的心理及行为表现,便倾向于执拗、不管不顾地满足其“下三层六类”的生理需求,与普通动物无异。
生理需求满足与否,正比例消长地互动于相应心理需求,强化或弱化该心理需求与需求对象的对应关系。这表现为我们不依不饶地针对衣、食、住、行、性、用、玩的特定需求对象,追逐它们满足我们对应的心理需求的“依托感”和“超脱感”、“安全感”和“扩张感”、“性爱欲”和“传承欲”——对于稍许、未曾满足我们生理需求的对象,心理上则不甚上心、关注。
以上感受,持续强化相应感性记忆,以及理性记忆,令我们在心理上也越来越离不开相关需求对象。一旦与其之间的对应关系沿时空拉长或压缩,甚至被割裂,我们便捉急忙慌地寻求相关需求对象,试图重建与其之间的适宜对应关系,或暂时摆脱相关需求对象,力求恢复与其之间保持一定距离的适宜对应关系,再度获得与其依照之前的周期、节奏,稳定交互的“心验”。
如果相关需求对象一直关联特定的他人,我们以上感受的获得便越来越寄托于该人,心理上越来越离不开该人。延时见不着,便捉急忙慌地想他、念他、找他,渴望再见到他。被动相见得过于频繁,也不行,于是想暂时地摆脱他——理性、理智能克制、延缓、弱化我们的相关行为,但无法消除我们内心的失落、缺失的撕裂感,或烦躁、抑郁的压迫感。只有转移注意力,自我切割,依条件、有施为地更换需求对象,把自个儿交给时间,才是平复它们的良方。
人的“下三层六类需求”满足的“心验”,本质上与普通动物的一样,都朝精微并宏远的方向发展。表面区别在于,人的需求满足,主要针对无限丰富庞杂、不断更新换代的人工出品,在社会环境中实现,呈现千变万化、与时俱进的人文表征——普通动物的需求满足,主要针对自然界中的自然物,类型稀少,万年如一,偏向精纯而无力远大。
需求对象富余、持续更新的人,对于特定需求对象,及关联的人,不会挂在心上。他们更在意需求对象的更新换代,即时入新。对于需求对象满足其需求的“心验”,他们追随品类的升级,倾向于宏远的方向延展。需求对象紧缺,得新用旧的人,对于长期、反复满足其需求的特定对象,及关联的人,心存依附、留恋。他们的相关体验、经验,倾向于精微的方向延深。
不管富余还是紧缺,如果“下三层六类需求”的满足十分稳定,我们相对于特定需求对象的个体或品类发展的“心验”,通常都很肤浅、片面。只有在需求有时超前满足,有时延时满足,有时过于压迫地满足,有时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令我们的内心经常失落、缺失,或烦躁、抑郁等,处在与需求对象的对应关系的“拉锯式”状态的时候,才能促使我们密切关注相应需求对象,深化、全面探知与其交互的“心验”。
人的需求之所以与普通动物的具有格属的不同,关键在于人们对于衣、食、住、行、性、用、玩的需求对象普遍赋予了“人的价值”,形成约定俗成的价值取向、价值标准和评判等,并且秉持之满足各自的“归属”与“自尊”需求,相对于他人及群体挣面子、赢荣耀不已。
如果某人不顾及所属群体的共同价值观及价值感,只是为了满足自个儿的“下三层六类需求”而不择手段、无所不为,其心理及行为表现则类属于禽兽——如果群体趋同的价值取向、价值标准和评判等,将群员导向为了满足自个儿的“下三层六类需求”而不择手段、无所不为呢?那就麻烦了——群员及群体秉持之心心念念、言之凿凿、行为处事,彼此以人相待,并且基于此发生相互的情感、美感、景仰等,实际上无异于禽兽却不自知,还个个自命不凡、得意洋洋,越来越禽兽不如地活着,能怎么办?
我们在前文中一再解析,在“归属”与“自尊”需求(即价值需求)满足的层级,据以量度“人的价值”的取向,一是个人价值,二是人的(造物)价值。其中,个人价值分为生物价值、物质价值、人文价值三类,并且由它们烘托——人文价值,大体分为人文(镜像)价值和人文(造物)价值两类。前者主要烘托个人价值,后者主要指导、支持、促进人的(造物)价值。
以个人价值的价值观、价值感为主导的人,热衷于个人的生物价值、物质价值、人文(镜像)价值对应的价值对象。他们追逐生物价值的表现,比如化妆、美(整)容、健身、减肥、增高、性伴儿等;物质价值方面的表现,主要是用车、房、钱、卡、牌子、收入、身价、产业等撑面子、占荣耀;人文(镜像)价值方面,比拼家世、身份、成绩、获奖、学历、才艺、谈吐、雅好、品味、风姿、人脉、圈属、权名、格调等——只要不是以造物及其出品体现人的(造物)价值,拿体貌特征、物质财富、人文表征求认同、赢尊崇的,都是。
人们凭借以上价值对象满足各自的价值需求,经常以牺牲“下三层六类需求”满足的适宜为代价。比如美丽冻人、熬夜挣钱,饿肚子减肥,硌脚、箍头穿戴名牌鞋、帽,累死人不偿命地考分,打死也不说地求升职等。
不过,这点儿牺牲算什么,要的不是其间生理或心理需求满足的“心验”的适宜,而是得到身边人、陌生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他人的奖赏、赞赏、羡慕,甚至众星拱月般赞美、仰望、巴结的优越感、得意感、膨胀感,飞一般的感觉——只要这类“心验”能够连连看,哪怕长期苦巴、憋屈、累成狗儿,换得子弹飞一会儿的瞬间,人们也心甘情愿。
如此“心验”不一定在价值需求长期、反复满足的过程中,相对于特定价值对象结成牢不可破的对应关系,才驱动我们的念想、思虑、言行,而是家人、亲人、周围的人、生活圈子的人、社会上的人,普遍以这些价值对象作为衡量、评判人的价值标准,对我们加以要求、施以压力、寄以希望,令我们不得不狭路相逢、披荆斩棘、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地为其刻苦付出、拼命努力。
身处其中,相对于僧多庙少、狼多肉少的价值对象,人人都顾此失彼、时进时退、此起彼伏、挂一漏万,长期处在价值需求动不动、时不时、一二三满足与否的“拉锯式”状态之中。个人价值导向的价值需求的驱动力,相对于以上价值对象,在全社会充分普及、全面开花地踊跃施为,促使我们及他人,每个人都疲于奔命地孜孜以求、锲而不舍,甚至如飞蛾投火般奋不顾身,梭哈掉全部也在所不惜。
并非“本我”
至此我们可知,如电源一样,驱动人的念想、思虑和言行的“源动力”不是需求和习惯,也不是习惯化的对应关系,而是需求满足的习惯被打破,惯性需求对象与“下三层六类需求”,尤其价值对象与价值需求之间的对应关系被撕扯,习惯化的对应关系处在“拉锯式”状态而引发的人的身心能量错乱的矛盾。
它连接人的“社会性”攀比心理,扎根在人的“动物性”食物链惯性,表现为“下三层六类需求”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态势下,恃强凌弱、弱肉强食地满足——“和谐”与“活泼”的生命意志基本要求在最根部,表现为人与自然环境及其中万事万物的力和能量的变化、转化,蕴含的规律和秩序的施用相互适宜。
如果根部日趋腐烂,受制于人们的头脑发达想太多、四肢简单做不到,无法贯穿在需求与需求对象的对应关系中,沿各层级需求的满足次第提升,被“动物性”、“社会性”卷向以“自我”为中心,与客观环境及其中具体的人、事、物越来越隔阂,无论个人、群体还是人类,就都走在了衰亡的不归路上。
在万恶的旧社会,以及工业社会之前的农耕社会,人们大多处在温饱朝不保夕的“下三层六类需求”的对象求而不得、偶得偶失、患得患失的“拉锯式”状态中,各个为了生存资料辛苦劳作、争抢拼夺。社会的温饱问题基本解决之后,人们对于各自熟悉的衣、食、住、行、性、用、玩的需求对象习以为常,越来越无感,除非有新、奇、特的才上心、关注,孜孜以求。
追逐新、奇、特的需求对象的人,需求满足与否处在“下三层六类”层级。针对相应特定的需求对象,求而不得、偶失偶得、患得患失的“拉锯”,成为驱动他们念想、思虑和言行的驱力——如此追逐,不管动用多么高级、上等、精英的智商、情商、智识,展现多么精致、优雅、高贵的姿态,置身多么富丽、庄严、上流的环境,其中也缺失“本心”、“本我”的人性内涵,基本处于在“动物性”上装扮稀奇古怪、形形色色的人文表征的水准。
当然,加上高大上的姿态和环境,呈现的就不仅是“下三层六类需求”的满足方式,还烘托并体现个人价值了。针对个人价值相关的需求对象,求而不得、偶失偶得、患得患失的“拉锯”,驱动人们的念想、思虑、言行,自图腾崇拜阶段及以后,尤其国家文明勃兴,镜像文明迅速压倒造物文明以后,长期作为人类社会的主要“源动力”之一,而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过,个人价值的实现,和温、饱、性等需求的满足,没有本质区别。一方面,它们基本上借助消费、消耗、存储的行为达成。其间发生的“心验”,也主要是消费、消耗、存储的,而非创造、产出的。另一方面,它们都不能直接创造效能增量,顶多以耗费效能增量,带动、促进效能增量的产出。再一方面,它们都朝着“有限”精微并宏远的方向发展,凭借生物特征、物质财富的优势,竞逐人文表征的绚烂。
个人价值的实现高于温、饱、性等需求的满足,并以之为基础。其中人文价值的实现,离不开人文造物价值的支持——人文造物价值,主要由造物及其出品相关的文图、数表、影像、动画类的精神文化作品体现。
人们学习其中的造物工艺、技术、流程、环节,以及产品、商品知识等,用于描眉、涂唇,梳妆、打扮,展现生物价值;用于聚敛、存储、炫耀物质财富,提拉物质价值;用于口若悬河、手舞足蹈,纸上谈兵、班门弄斧,颐指气使、发号施令,或者考试、作文、评职称、升职加薪,插标人文价值——也用于产出《小时代》那样的影像,无比膨胀地渲染吃、喝、拉、撒、性、玩等体现的物质优越感,蛊惑孩子的心圈钱,市侩化、稚嫩化人文价值——唯独不曾用于造物并产出造物出品,体现造物价值,提升造物意志。
如此,个人价值得以实现。但是其中烘托之的人文(造物)价值就此转化为人文(镜像)价值。凭此粉妆玉琢的无数人、事、物,尤其其中星光璀璨、洋洋大观的精神文化作品中的艺术品、神品,浸透人们的内心,引导人们在追求风光无限的生物价值、物质价值、人文(镜像)价值的过程中,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熠熠生辉的荣耀、爱情、豪情、美啊、崇高及博爱等,魂牵梦萦之而深陷求而不得、偶失偶得、患得患失的“拉锯式”状态,疲于奔命、徒劳无功又无法自拔。
个人价值实现的消费、消耗、存储,包含人的(造物)价值相关的“心验”。不过这类“心验”由于未及实践,永远与造物及其出品隔靴搔痒、同床异梦,不接地气。沿精微并宏远的方向发展到极致,它也顶多令人瞪着艺术品、神品而目眩神迷、魂飞天际,沉入“得道飞升”的虚幻,远不及造物及其出品能将人们现实地载往太空,令造物者神通天地、心有灵犀,与造物师的造物意志融为一体。
追求个人价值,以之主导价值观、价值观的人,偏执于“以人为中心”而务虚。个人为此即使持之以恒地深入造物并产出出品,精益求精,千锤百炼,心中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也是孔雀开屏、富可敌国,有朝一日成为言、功、德出挑,绝世而独立的强人、富人、官人、名人、高人等。
这会蒙蔽个人的“本心”,令其身心与造物师的始终隔着一层,无法修真“本我”,抵达无我,领悟造物的真谛,最终落入虚无、幻灭的心境——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只有彻底放下个人价值,潜心造物并产出出品,或将毕生所学应用于促进造物及其出品,而且最终落实到物质产品的创造、产出上,才能心无旁骛,勇往无前,感天动地,或有大成。
比需求满足更能体现物种属性的,是需求对象的获得方式。普通动物只能靠敛取、寻获、捕获存活,人类则能造物并产出出品。不过,在温文尔雅、礼尚往来的文明社会,比造物更普遍的人们获得需求对象的方式是持币买买买、卖卖卖地进行价值交换。如此,“货币”如何得来——即收入的方式、方法、途径等——更普遍地体现相关人的性状所属,也更令人上心、用心,为之搏命。
人的收入类型,总体分为不劳而获、劳有所得、违法所得,和造物所得四类。其中,不劳而获最讨人喜欢,但不能人人如此;违法所得被公开抵制、禁止,见不得光;劳有所得最合情合理,被人们提倡——造物所得属于劳有所得,严格说算不上单独的一类。只是,若以“造物标准”衡量,很多具体的劳有所得既非满足人们越来越高层级的需求,又不创造、产出社会的效能增量,反而拉低人们的需求满足,拽偏、缩减社会的整体效能,实际上反人性甚至反人类,所以有必要把造物所得独立地强调一下。
买卖式的价值交换,与普通动物的共生行为相仿。在自然界,无论原生动物和动植物、植物与高等脊椎动物之间,还是不同物种的动物之间,都发生共生行为,比如鞭毛虫、斑点蝾螈和绿藻,榕树和榕小蜂,猪笼草和树鼩、长毛蝙蝠,犀牛和犀牛鸟,鳄鱼和牙签鸟等;群居动物个体之间,更是如此——人的买卖与动植物共生的本质不同,在于以货币为媒介交换商品。而货币和绝大多数商品,都属于造物出品——买卖行为,若非用自个儿制造或造物所得的货币,买卖人的造物出品,体现不出人的(造物)价值。
不劳而获类似草食动物吃草,逐水草而生。违法所得如同肉食动物捕获猎物,茹毛饮血。前者之所以讨人喜欢,大约因为人类传承了食草动物的基因;后者之所以见不得光,归因于人人自具这类带有普通动物烙印的心理、行为倾向,不遏制则人相食,竞相残,谁都不落好。
买卖、不劳而获、违法所得,均发自并体现“动物性”,却被赋予“人的价值”,引得人们纷纷推崇、追捧之,甚至寄情、唯美之,为之感动得哗啦哗啦的——于是,大额买单的昂扬,恣意购物的潇洒;嫁“钱包”的风光,把情人宠成小公举的嘚瑟;一句“我养你”,催泪万、千痴男怨女——“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被很多人奉为人生指南。
明明是“动物性”的体现,却被赋予“人的价值”,寄以情感,鸣以美感,引为景仰,是人类社会洋洋自得、比比皆是的人文创见——在劳有所得方面:风不着,雨不着;身不出汗,手不沾物,脚不着地;喝茶,看报,跑腿;甩脸,翘脚,收租……越接近不劳而获,收入越高,越被身边人羡慕——钻漏洞,蹚门路,攀关系,布巧局,寻捷径,捞偏门,越接近违法所得,而独辟蹊径,天衣无缝,谋得暴利并起居安然、逍遥快活的,越被万众仰慕。
收入的方式、方法、途径等既然被赋予“人的价值”,便链接资源、人脉、权位、名利等特定价值对象,归结在人、钱、物上,对应人的所有需求,结成或深或浅、或短或久、或变或固的对应关系,定型人们各自的相关心理、行为惯性。只是,若以“造物标准”衡量,有几多人的几分收入,富有“本心”、“本我”的人性内涵;又有多少人的几何收入,钻营人们的低级趣味,沉溺在个人价值的求而不得、偶失偶得、患得患失里,值得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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